在一家食品杂货铺里打工的巴黎市长儿子阿尔杜尔的“叛逆”精神
不“拼妈”,也不为母亲的名声所累,甚至都不投母亲的票,而是矢志构建自己独立的“身份”,这是巴黎市长的儿子阿尔杜尔·日尔曼(Arthur Germain)所面临的巨大挑战。
应该说,在这一方面,阿尔杜尔是一个令人钦佩的有“脾气”、有个性的年轻人……
作者 |柳庄人|© 法兰西360
巴黎市长安娜·伊达尔戈(Anne Hidalgo)在巴黎和法国是一个争议很大的人物。
追随她的人几乎把她看成“巴黎圣母(Notre Dame de Paris)”,而反对和讨厌她的人则认为她的“罪孽”罄竹难书,并公开称她为“巴黎悲剧(Notre Drame de Paris)”……
这不,早在2017年,法国记者艾里·卢提埃(Airy Routier)和娜迪雅·勒布伦(Nadia Le Brun)就在阿尔班·米歇尔出版社(Editions Albin Michel)出版了一部称得上是“讨伐”伊达尔戈种种“罪行”的檄文的书,其书名“Notre Drame de Paris”(《我们巴黎的悲剧》)就是对“Notre Dame de Paris” (《巴黎圣母院》)的绝佳模仿:仅加了一个字母(R),就使“圣母(Dame)”变成了“悲剧(Drame)”……
面对这样一位“高干”母亲(以她巴黎市长的身份,伊达尔戈好歹总也得有个“中央政治候补委员”的级别吧?),作为她儿子的阿尔杜尔·日尔曼(Arthur Germain)又是如何“忍受”和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呢?
两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为“我为什么钦佩巴黎市长儿子阿尔杜尔只身游塞纳河的挑战”,叙述了2021年还只有19岁的阿尔杜尔的一个“壮举”:2021年6月6日从离巴黎315公里的勃艮第大区的“Source-Seine(塞纳源头)”出发,在没有后勤支援和团队保障的完全自主情况下,拉着一只装有全程所需的近100公斤的干粮食物和露营物资的小划艇,只身游泳784公里,以48天(原定52天)时间,于7月24日游抵塞纳河出海口勒阿弗市(Le Havre),实现诺言,完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挑战……
当时我就发现,阿尔杜尔挑战塞纳河这一“轰动性”事件虽然也引起了许多法国媒体的关注,但几乎所有报道文章的标题或介绍中,都清一色地少不了“巴黎市长的儿子”这一“修饰限定语”,仿佛“巴黎市长的儿子”这一“头衔”比阿尔杜尔48天艰苦劳累完成的“壮举”来得更重要。
其实,这恰恰是最让阿尔杜尔恼火的事:无论他做什么,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巴黎市长的儿子”,他16岁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成为“泳渡英吉利海峡的最年轻法国人(Le plus jeune Français à avoir traversé la Manche à la nage)”时是如此,19岁完成全程游泳只身探险塞纳河时也是这样,他母亲的影子总像橡皮膏那样粘在他身上,“阿尔杜尔”只是“横渡海峡”或“挑战塞纳”的一个无足轻重的附属品似的……
今年2月22日,年已21岁的阿尔杜尔接受了法国VL Media “油管视频频道(Chaîne YouTube)”访谈节目“面对年轻人/Face aux jeunes”的采访,除了谈到他最关心的生态环保承诺外,还特别吐露心迹,谈及了他和“当巴黎市长的母亲”的关系,特别是他母亲的名声及其招来的种种非议对他自己个人生活所造成的“困扰”。
如何不“拼妈”,不为母亲的名声所累,而成为独立的自己,这是巴黎市长的儿子阿尔杜尔·日尔曼面临的巨大挑战。应该说,在这一方面,阿尔杜尔是一个令人钦佩的有“脾气”、有个性的年轻人。
阿尔杜尔在这次采访中承认自己和母亲伊达尔戈在情感上很融洽,是正常母子的关系,但是,他与母亲伊达尔戈在政治观点上有很多分歧,同时认为母亲的政治经历及其名声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也是一件非常复杂、非常难以处理的事;
他说:“我和她有一种很强烈的关系(J’ai un lien avec elle qui est très fort)。我想人们不一定会意识到—当然这是正常的—,当她一回家,她就不再是巴黎市长安娜·伊达尔戈了,而是我的母亲”;阿尔杜尔解释说,在家里,他们只是谈一些母亲和儿子之间的事儿,不会讨论政治时事和关于他母亲生涯的事儿,不然,“很正常,关系会开始紧张,长此以往,家庭关系会变得不健康”。
阿尔杜尔喜欢直言不讳(il n’a pas la langue dans sa poche),敢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甚至不惜冒险……
去年2022年总统大选时,法国媒体就曾“爆料”,令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尽管他母亲是社会党的总统候选人,但在第一轮投票时,阿尔杜尔却没有投母亲安娜·伊达尔戈的票!
不少人对此大为不解。阿尔杜尔去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是这样解释的:“我没投我母亲的票。我投的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当然,投他倒不是因为坚定的信念,也不是因为我觉得他所说的那一套很了不起;但他那创设第六共和的想法倒是一个让人进行整体思考提问的手段。”
而在第二轮投票前的2022年4月23日,阿尔杜尔发表推文,公开声称:“我将不参加2022年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政治家都是改革主义者,而我则主张从深层彻底改变社会;人们无法指望通过五年一次把一张纸放入票箱来解决根本问题”。
与此同时,阿尔杜尔还在推特帐号上发布了一张他正在把选票扔进垃圾桶的照片,试图用这一象征性的行动来捍卫他的弃权主义(abstentionniste)主张。
阿尔杜尔的这一“叛逆”行为曾招来法国各路媒体的大量报道和述评,一时成为一个热门话题,也引来不少人的不满,认为阿尔杜尔可以自己弃权不投票,但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或“公众人物的儿子”),不应该公开号召年轻人放弃参与民主选举……
就在这次视频访谈中,阿尔杜尔还“爆料”透露了一些关于他自己生活的最新消息;其中最让人吃惊的是,他说:“我现在有一份工作,我在一家食品杂货铺(épicerie)里打工。”
他还披露:开始他没有告诉他老板他是巴黎市长的儿子:“开始我没有告诉我老板。我不知道他知道了到底会怎么反应;也不知道客人会怎么想”;他认为这肯定会使人际关系走样;而这是“一种需要随着时间学会管理的东西”。
阿尔杜尔自己承认,从儿童时代起,就不得不学会“管理他母亲的名望(gérer la notoriété de sa mère)”,并且努力构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独立“身份(identité)”。
“我也曾经历过一段抑郁时期,使我对这些问题做了反省思考,并为自己创立了一个身份”,阿尔杜尔这么说道。
在他看来,在所有人都把你看作是你母亲的一种“延伸”的时候,要构建属于自己的“身份”尤其不容易。当然,阿尔杜尔坦承,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抱怨,他说,“坦率说,我的生活很幸运”。
阿尔杜尔虽然是“高干子弟”,但走的却是一条即便在法国人看来也是很独特的道路。
例如,他没有上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的“亨利四世(Henri IV)”或“路易大帝(Louis Le Grand)”高中,也更没有一味迷恋法国最著名的“精锐学校(Grandes écoles)”,走被许多法国人所诟病的“精英学历”道路;
他从小酷爱体育运动,三岁起就迷恋游泳,梦想成为法国奥林匹克游泳选手,所以从初中起,他上的是位于巴黎第15区的Camille Sée(卡米耶·赛)中学开设的“优秀运动员特种课时班(Classe CHASE – Classe à horaires aménagés pour sportifs d’excellence)”;
几年前,阿尔杜尔在法国游泳锦标赛选拔赛中失利,当奥林匹克游泳选手的梦想突然破灭;但这并没有影响阿尔杜尔继续热爱游泳运动,并为自己寻找新的挑战:2018年7月29日,当时才16岁、还是巴黎Camille Sée(卡米耶·赛)高中S/理科班学生的阿尔杜尔即以9小时47分钟的成绩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从英国杜佛尔(Douvres)游至法国海岸,全程51公里,成为历史上泳渡英吉利海峡的最年轻法国人;
再例如,阿尔杜尔在获得Bac高中毕业会考证书后,也没有急于上大学拿文凭,而是加入了一个名叫“Tara”的基金会做志愿者,跟随一艘从事海洋保护研究的“Tara”号科学实验船在大西洋进行各种海洋环保考察发现,并负责主持一个关于微塑料(micro-plastique)的展览;
“Tara”号科学实验船的志愿者工作使阿尔杜尔更加确立了环保理念和投身实际行动的决心,甚至作出决定,暂时停止已读了一年的物理学/哲学的大学课程,专门投身于与生物多样性和伦理问题相关的生态环保协会工作;曾在塞内加尔达喀尔(Dakar)和大西洋多次参加过生态探险活动;
阿尔杜尔挑战塞纳河,只身游泳784公里从源头直至入海处勒阿弗尔(Le Havre)港口的计划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于2020年年初,经过足足一年半的准备,终于在2021年夏天成功实施……
目前,阿尔杜尔·日尔曼除了在那家食品杂货铺打工外,还继续参与各种社团活动,而且还自己成立了一个名叫“Eau’tonome(水与自主)”协会;这一协会名称一看就是法语“水(eau)”和“自主独立(autonome)”两个词的组合,既是一种文字游戏,但却又包含了阿尔杜尔作为前游泳运动员和巴黎市长儿子在生活中常打交道并所珍视的两大元素:“水”和“独立自主”……
据阿尔杜尔介绍,他的“Eau’tonome(水与自主)”协会的宗旨是“帮助人们学会在自然中生活”;“特别是我教他们关于野生可食植物的知识,也教如何露营、如何在森林中过夜、如何点燃篝火,等等”;“随着时间,人们都忘记了这些事情,而现在我们得和它们重新连接上”,阿尔杜尔这样说道。
从阿尔杜尔的这些具有连贯一致性的经历中,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个推论:
一是阿尔杜尔对游泳和环保的执着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作秀”,而是建立在自己个人真正兴趣之上的深思熟虑的行为,而且已经经受过具体实践的考验;
另一个推论便是:无论是身为现任巴黎市长的伊达尔戈,还是曾经是法国社会党要员的让–马克·日尔曼,在子女教育方面,似乎并没有象许多(包括法国人)父母那样,强加自己的意志,非要子女遵循他们以为是“正确”或“理想”的学业道路;
可以想象的是,假如伊达尔戈要强迫阿尔杜尔上人们心目中巴黎最好的“亨利四世”或“路易大帝”高中,那么,以她巴黎市长的身份,为(哪怕学业很糟糕的)儿子挣得一个入学名额,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大可能被人指责;但她似乎并没有这样做。
显然,“法式政治局委员”对于儿子的教育、职业和生活选择,既没有利用职权谋私,也并没有强迫儿子就范,走常人所羡慕的“精英教育”路线,而是尊重儿子的爱好和自由选择,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值得称道的很明智、开放和人性的教育观……
当然,说到阿尔杜尔·日尔曼,自然不能不提及一段关于他“身世”的 “八卦”。
有一段时间,曾有一个谣言在法国到处传播,传说伊达尔戈和前总统奥朗德曾有暧昧关系,并且生有一个私生子;而且这个“私生子”就是阿尔杜尔!
对于这一传闻,伊达尔戈曾不断否认,但还是对她丈夫和儿子阿尔杜尔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据说奥朗德曾为此遭受罗雅尔雷霆般的怒斥;而伊达尔戈的丈夫也常常收到这样奇怪的问候:“怎么样,弗朗索瓦(即指奥朗德)的儿子还好吗?”
伊达尔戈于2018年接受法国女性杂志《玛丽–克莱尔》(Marie-Claire)采访时曾这样解释道:“阿尔杜尔(Arthur)出生不久,这谣言便四处流传;我就跟两个已进入青春期的大孩子(指伊达尔戈与第一任丈夫在1986年和1988年生的儿子马蒂厄[Mathieu]和女儿艾尔莎[Elsa])和丈夫让–马克先打了招呼,把事情摊到桌面上,以便不使它成为一个禁忌话题,也避免他们把这事深藏于心”。
伊达尔戈在那次采访中还回忆道,阿尔杜尔在少年时也曾受到网络上这一“某某的儿子”的传闻的打击。“在他9岁时,他把自己的姓名输入电脑,当我丈夫回来时,他对他说:‘爸爸,我要去警察局报案’;我们就对他进行了解释,但他还是很受刺激”。
现在,这一切都早已成为过去;阿尔杜尔也已开始因自己的“功绩”—泳渡英吉利海峡、全程游泳挑战塞纳河以及不投票支持母亲伊达尔戈,等等—而一蹴成名。
他的这种既不想“拼爹”(他父亲也曾经是法国社会党的要员,曾任社会事务部长马蒂娜·奥布里[Martine Aubry]的办公厅幕僚、2017年前曾担任国民议会议员),也不愿“拼妈”,而是有自己的爱好与志向,敢于冒险,勇于走不同于别人的独特道路的生活态度也许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今天不少年轻法国人的精神风貌,而这着实是一件应当撇开任何“XXX之子”之类的偏见,值得钦佩和宣扬的事儿……
资料来源/Sources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QLY_eJXyDA
https://arthurgermain.fr/mon-parcours/
(图片来源/Crédit Photo: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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